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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醋餃子的散文

散文 閲讀(2.42W)

很多人或許並不知道有糖醋餃子這麼一回事,如果站在飲食這個角度上來説,這應該算得上是人生當中的一個大缺憾,我以為。

糖醋餃子的散文

餃子有什麼稀奇的?一千多年以前就有了的東西,誰沒吃過。尤其是在北方,大年三十晚上的餃子好像是家家户户的“標配”,可現在倒被説成是人生當中的一個大缺憾了,這讓人覺得很誇張。其實,這並不是誇張,沒有吃過糖醋餃子的人,至少在餃子這一道美食上絕對是個大缺憾!

誰都知道餃子有水餃、蒸餃、煎餃,這樣的餃子在各處市面上幾乎可以説是隨處可見,我們那裏的早餐店和小吃店裏也比比皆是,但要想吃糖醋餃子卻並不容易。到現在為止,我還不清楚哪家早餐店或者小吃店裏有出售糖醋餃子的。這是因為它跟一般的水餃蒸餃煎餃之類的很有些不一樣,主要的一點是炒餡比較麻煩。

糖醋餃子用的餡,主要的材料是蘿蔔和豆腐,這都是尋常之物,一點都不難辦。但蘿蔔得刨成絲,豆腐得切成丁。蘿蔔刨成絲後,先在開水裏焯一下,把蘿蔔的氣味去掉。焯過水後的蘿蔔絲得立即用清水冷卻,要不然,氣味不但依舊存在,而且更重了,聞起來幾乎跟煮好的豬食差不多。把冷卻後的蘿蔔絲切碎,與豆腐丁合在一起。鍋里加油,最好是豬油,特別鮮!一般人家做這種餃子的時候常常會特意去買一塊生豬油來現熬,因為蘿蔔豆腐餡裏面如果能加入一點油渣沫的話,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油熱了後,把蘿蔔、豆腐和油渣沫放進鍋裏炒,炒勻後,加調料。調料很簡單,無非鹽、糖、和味精,最後放入葱花,葱花要稍微多一點。由於三種主料基本都是熟的,因此不需要翻炒多久,只要把主料和佐料攪拌均勻就行了。

麪粉最好自己和。現在市場上有成品 的餃子皮賣,做起來儘管確實方便,但用它來做糖醋餃子並不令人滿意,因為餃子皮太薄了,吃起來一點勁也沒有。然而,在擀餃子皮這個事情上,我們始終掌握不了北方人的那種巧門,技術明顯不到家。儘管我們也買了半尺長的專門用來擀餃子皮的小麪杖,但無論如何也擀不出像樣的餃子皮來。我曾經見過北方人擀餃子皮,只見他們一手轉麪粉,一手滾麪杖,兩隻手的配合那真叫一個“天衣無縫”!骨溜溜地轉一圈,一張餃子皮就成了,並且擀出來的餃皮簡直就跟用模子衝出來似的,又圓又勻稱,就連厚薄的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中間墊餡的地方比邊上打襉的地方略微厚一點。

可我們不行,不論對皮子的大小、形狀、厚薄都不能掌控。沒辦法,那就只有用手捏窩。這個我們絕對有把握,捏起來也跟玩似的。因為我們那裏在清明節時要做清明果子,到過年時要做團圓果子。用手捏窩做餃子的方法與做清明果是一模一樣的,有好多人家就因為嫌餃子打襉麻煩,打出來的襉又不夠均勻,於是乾脆把餃子做成了清明果的樣式。因此,在我們那裏,餃子就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小麥菱”。“ 小麥”當然是指它的材料,與之相稱的自然還有“大麥菱”和“蕎麥菱”;而“菱”則是它的相貌,按照清明果的樣子做成的餃子,兩隻角彎彎地向上翹着,確實很像一隻牛角菱。

大約三十多年以前,也就是田裏種的糧食歸自己所有以後,每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吃過年夜飯後,我們家裏的人都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洗澡,這叫做“除垢迎新”。第二件是炒年貨,年貨有瓜籽、花生、番薯片。第三件就是包小麥菱,這也是任務最重的一件,卻是我們最願意做的一件。

餃子餡和麪粉早在白天時就已經準備好的,一切都停當後,一家人就圍坐在桌子邊上開始包餃子,連帶着守“長命夜”。我父親常常不肯來包餃子,他總是在炒好年貨後就出去串門去了,如果在誰家裏坐下打麻將的話,就一直要到半夜才回來。但奶奶會幫我們的忙。爺爺一般不出門,因為他不會打麻將,可他也照樣不來做餃子,只陪着我們守長命夜,慢慢地吃瓜籽和花生,還有凍米糖,等到餃子做到一定的數量時,他負責燒火蒸餃子。

爺爺是個苦命人,因為他是個富農,因此吃過很多苦。他在“吃食堂”的時候差一點就餓死了,所以,當重新過上種了糧食歸自己所有,天天可以吃三頓大白米飯的日子時,真覺得這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只可惜這樣的生活他只過了兩年就去世了,真令人惋惜。

這樣的話跟糖醋餃子説在一起,顯然有點不合時宜,所以就不多説了,還是回到餃子上來。

桌子上放好了裝餡的海碗、和麪的臉盆、以及一張米篩。餃子皮都是用手捏的,開頭一兩年,我和姐姐做不出像樣的餃子,所以只能做做幫手,專門捏皮子,捏出來的皮子都不怎麼像樣,有好有壞。但做的次數多了後,手藝明顯進步了,不但皮子捏得好,餃子也能做了。

做好的餃子一列一列很整齊地排放在米篩裏,白花花的,很誘人。做餃子的人和不做餃子的人都有説有笑,説的都是很吉利的好話,不説話的人,臉上也總浮着很滿意、很期待的笑容。而在我和姐姐的心裏,那份期待的心情要來得更濃烈些,因為我們的心就跟那張米篩一樣,裏面也堆滿了白花花的餃子。

餃子至少要做兩米篩,因為不光自己吃,正月裏還要請客人做點心。第一篩將要排滿的時候,爺爺就把灶火燒起來了,開始蒸餃子。爺爺一邊往灶口裏添柴火,一邊依舊慢慢地吃着年貨,他胃口非常好。紅紅的火光映在爺爺長了皺紋的臉上,暖洋洋的,喜洋洋的,令人感動

餃子得當天就全部蒸熟,不然放不久。蒸熟了的餃子當時就可以吃的,但我們都不願意這麼簡單就把它吃掉了,非得用糖醋炒過之後才行,因為正月裏請客人吃也都是用糖醋炒的。但爺爺不需要,他覺得剛蒸熟的餃子就已經是無上的東西了,再用糖醋炒的話,簡直有點不像話。但他並不責怪我們花樣多,依舊樂呵呵的,吩咐母親給他一滿碗白餃子就在那裏吃開了,連酸老酒做的米醋也不必蘸一下。母親説一會吃炒過的,爺爺搖搖手,連聲説:“不用,不用。”

剛剛蒸熟的餃子很軟,沒法炒,因此得在剛出鍋的時候馬上用涼水把它冷卻,讓它變得結實一點才好,要不然,一炒皮就破了,那樣就不是糖醋餃子,而是蘿蔔絲和豆腐煮的麪疙瘩了。

做完最後一個餃子後,我總是顧不得洗去手上粘着的麪粉,就盯到熱氣騰騰的'灶頭邊上,看母親翻弄蒸好了的餃子。那些原本做得很漂亮的餃子經過一蒸以後,全都變了形,歪歪扭扭的,看着都不怎麼像菱角了。

母親站在灶台前,她的身子被蒸騰而起的熱氣所包圍,把她的臉烘得紅津津的。因為燙,所以她每翻幾個餃子就拍一下手,空不出眼睛來看我,嘴上卻催促道:“不洗手愣着幹嘛?吃餃子還早着呢,得全部蒸好了才能炒。”

於是奶奶便從燙灌裏舀了熱水,拉着我們一起洗手。等我們洗好了,她就接着用熱水洗粘在臉盆上的麪粉,和包完了餡的油光光的海碗。

餃子終於蒸完了,可以炒了!母親從粗瓷缽頭裏撬出一塊雪白的豬油放到熱鍋裏,油慢慢漾開來了,“哧啦”一聲響,餃子進了鍋,屋子裏頓時換了一種香味,像麻花一樣的香味。母親輕輕地翻炒着,中間加一點水,放醬油,放糖,放醋,鍋裏的餃子於是慢慢地變成了油汪汪的琥珀色。原本像麻花一般的焦香味剎那間又變成了讓人口舌生津的酸香味,就像陳年的老酒,帶着一點朦朧的醉意。

母親最後把葱花撒到鍋裏,餃子就炒好了,一碗一碗地裝起來。正在這個時候,父親也回來了,因為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各家各户該要迎接灶王爺了,所以麻將也就散了。

都説年三十晚上吃一頓,正月初一穿一身,這一頓指的是年夜飯。但在那個時候,我的年三十晚上的那一頓其實應該算在半夜裏的那一頓餃子上。

吃過餃子後,就接灶王爺,這是很重要的儀式。把灶王爺接進家,早已過了十二點,時間應該算在大年初一了,因此長命也守好了,於是我們就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接灶王爺用的是湯圓,雖然也很甜,但我們已經沒有胃口了,畢竟,湯圓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糖醋炒的餃子來得好吃。

三十多年後,我們依舊吃糖醋餃子,但已經不只限於過年的時候了。我們幾乎常年都有做餃子,而做好的餃子也不必馬上就給蒸熟了,只需存在冰箱的速凍裏就行,隨便什麼時候想吃,取出來一蒸、一炒就成了。但麪粉已不是自己和的那種,也是嫌麻煩,因此都是買的市場上的成品皮子。像這樣的餃子,我兒子一頓至少能吃二十個,胃口好一點的時候,三十個也能吃得下。

只是,自從我得了痛風這個該死的毛病以後,不能吃豆腐了,這幾乎真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個大缺憾。好在母親有辦法,她把雞蛋蒸成蛋糕來代替豆腐,每次做餃子的時候都會特意給我單獨做一些,因此,糖醋餃子我還是能吃上的。雖然味道跟豆腐做的略微差了一點點,但總歸還是母親的味道,我已經十分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