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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舟唱晚,響窮江山散文

高中第三冊作文 閲讀(2.2W)

1

漁舟唱晚,響窮江山散文

我頑執地相信命運是種奇妙的東西。

命運,人生,光陰……從來都是不可捉摸的,而總有人去嘗試把握。就像我們總説人生是一場修行,總説逝者如斯夫,可一旦失意不得志,就立刻多愁善感地像換了個人。

少年不識愁滋味。寫作滋生的寂寞,就像是一場雪,不知何時下起,下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但你總能等到最後,看到雪融化後的真相。

一切,皆因心繫文學,以字為燈。

人生何行?當然,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説,天涯之大,何處不能行。如同胭脂齋批點《紅樓夢》那樣,曹雪芹,這個一生潦倒的男人,這個讓人喟歎的文人,用一生的時間,才寫下了一部小説的開頭,佈局,卻在收網結尾之時戛然而止。讀《紅樓夢》,和張愛玲一樣,也是有恨的。從此便無法旗幟鮮明地去愛書中的角色,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也許在文學家眼裏,總是會不斷提醒自己客觀陳述事實,然而生活卻不允許任何虛構,它要求人腳踏實地的走在路上。

人生如夢幻泡影,我想,這句話説的當真是頹廢,峯迴路轉的頹廢。

當漁舟點燃黃昏之時,我關閉窗外的蟬音,開始想你。思念的過程總是很短,卻需要淨手,焚香,紅塵萬丈,苦海無邊,我要尋求那條渡我的船。

走過董橋書裏的舊時月色,走過席慕蓉詩中的時光九篇,走過庾信小園裏的桐間露落,走過莊子眼裏的秋水無痕,走過樂府歌聲裏的陌上花開……此生在尋你的路途中,所見的風景無不傾國傾城。

流水依舊,落花依舊。

我的目光,始終紮根在這塊傲寒的高原上,出沒於縹緲的彩雲間。沒有人知道,我是如此切慕地思你,念你,想你,盼你。那一日,在雨中登臨岳陽樓,背依洞庭,曠覽千里,江山,雲物,城闕,煙火莫不帶着風雷氣息。滿耳濤聲,憑弔興亡,廟堂早已成隔世之物,而繁華散盡,儒家這種與天地共飲的精神卻亙古未變。

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

彼時,隔着江,隔着湖,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岸邊一襲白衣,為天地立心的大夫從水中走來。那,是不是你?若是你,為何忍心與我擦身而過;若不是你,又為何敲我心扉,像一支笛,總在有月光的晚上響起……

遙遠的沙場上載來了擂鼓的聲音,那是赤壁的傷痕。

刀槍劍戟,斧鉞刀叉,把一個個男人的心弄得沸騰了,暖和了,而冷冷的江水,又將他們吹成冰涼的雕像。時光總是催人的東西,易冷的是煙花,而比煙花更加易冷的,總是人心。

越來越喜歡待在寧謐的山城裏,獨自一人穿行於暮色中,隨着風聲去尋求那條古老漢江的源頭。聽那關關雎鳩之音,聽那鐸鐸伐木之歎,最好能遇見一處竹樓吊腳的酒家。花間沽一壺酒,躺於傾斜的船舷之上,在微醺的醉意中打盹。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歲月總是那船上的掌舵人,把那孩童的送去少年,把那少年的送去中年,再把那中年的送去老年。把落紅送回給春泥,把清風送歸到人間。把這船上的每個人,塞進大地的每一處巢穴深處,然後點兩支素蠟,燃幾卷詩文。浮世便這樣忽忽而去,再不回頭。

2

好大一個湖。

你走在最前面,轉過頭來對我説,你聽,大水如歌。被風撩起的衣衫,烈烈作響,遮住了我們之間最後的言談。在驚濤拍岸中,我們一道隨着時間而沉默。

十年的行走,十年的流淌。

一條河從哪兒來,它終於不能回過頭去,再看一眼出生的地方。詩人説,河的寂寞,就是生命的寂寞。那麼,湖的寂寞又在哪裏?湖底對自己是無底的,正如岸對自己也無岸。

面對這樣一個還未開始尋找,就已經結束的`祕密,我們註定徒勞無功。

原以為遠行會是一種超脱,卻沒料到是對生活最根本的背棄。

原以為走進一條小徑,便能領略旁人不曉的花香,殊不知走得越久,所經的曲折也就愈越多。世路無常,多少人心裏,是盼望一帆風順的,一如那些分別前的祝福,還縈繞在耳旁。

今夜,袖裏的青蛇,她蜷縮着。

一片樹葉從天上掉了下來,以緩慢的速度落進水裏,隨波而去。順着路,我們緩慢地往前走,影子落在更遠的前頭。生活中的路總是不斷出現在不同的方向,它四通八達,想要把人引向更深的深處。更多的時候,會遇到一兩個指路的人。望着他們犀利的眼神,那根揚起的手指,似乎在下一刻,就會把一個人帶向深淵或是天堂。

害怕這深淵,寫作很像是一場擺渡,隔岸觀火,遠不如身心都在船上。來我的漁舟,隨着烏蓬小船流進水墨般的江南,或者,讓我駐進你的夢裏,水下有紅菱,水上有白帆。

見過不同的天空。蔚藍色,天青色,暗紅色,銀灰色……天空上的那些雲,它會變成水並化成冰,它會帶來一個晴天,它會開始寒冷,它也會慢慢凍僵一個人,由內向外,從北到南。

由春天到冬天。

浩浩湯湯地流逝,是一種無法言説的遺憾。這一江一湖,一樓一廟,不分彼此地相容在一起,可登高可低卧,可遠行可靜坐,仔細看來竟有一種天人合一的美麗。我們揹着包袱,卻皆若空遊無所依。我們是魚,像千年之前的屈子,終究會投身於水。停駐在這兒,我們像兩截枯萎的木頭,遇水而生,再度煥發出生命的容顏。

也許,正像你説的大水如歌,我可以暗自歡喜一路,但湖卻從不為自身的博大而沾沾自喜。站在這個地方,自身永遠是空虛的。只有水,才是我們靈魂的宿命。

學問之道,正如逆水行船,不進則退。生活之道亦如是,只是這船終究太窄,很多時候無人繫繩,漸漸便成了野外的一艘孤舟。

3

宿醉醒來,又是清晨時分。

太陽照在身上,涼涼的。看着書上的字一行行從眼前跳過去,也是涼涼的。

竹葉停在路口。

青光如刃,一動不動的模樣,逼得庭前枇杷結實地綠了一把。門外是好大一條灣,隔開了對岸的丹黃之色。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像在江上,而兩岸山色如黛,起伏着陳年的喧囂。

前段時間陪朋友去植物園,看到大廳裏的喬木葉子落了一地,拍照的瞬間,青黃之色夾雜在一起,不喧不鬧,貼在背景裏,很有點英雄氣短的意思。一直覺得,樹木本就該這樣。讓黃色的更灑脱,讓綠色的更深沉。

這裏的椿樹太蕭條了,那樣的乾枯如柴,卻在流年的召喚前也要擺明自己紅椿或者香椿的立場。——很像是一種宣言,既然你停駐不前,我為何不能一長再長,激發身體裏面那股最澎湃的能量?

到了一種程度,連植物也這般的不服輸。

心氣高的植被,多是些木本類,草本類,如同人一樣,直到露出了自己那光禿禿的腦門,意氣全消的時候,才恍然意識到是真的是老了。想起史書裏很多的梟雄們,在宿命面前,不是服了輸,而是服了老。他們大約也都知道,人一老,就會逐漸喪失抓在手裏的尊嚴。

夏天,正是屬於植物們的狂歡的季節。

我喜歡在陽光下點起一把綠色的火焰,就讓餘生燃燒,跳動在心頭,眉梢,永遠不要冷卻才好。長成參天大樹的機會畢竟少之又少。多半,都倒在了命運的門檻上。只有忍住枯榮之劫的那些古木,才會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冷。

這樣內斂地温度,讓火把的眼神一跳一跳。

給外婆養的那隻花貓起了個名字——缺口。因為它的腦袋上有一塊黑斑,就像個大大的缺口一樣。我想,缺口長在頭上,長在明處是好的,能夠讓那些看見的人輕易就察覺,而有的人,喜歡把缺口藏在心裏,藏在你永遠都不知道的位置。

——就算是再親密無間的關係,也永遠都散發着危險。

“缺口,過來!”“缺口,躺下!”我叫得那麼起勁,它卻毫無迴應。更多的時候,缺口會被一隻大黃色的狗攆到樹上,不敢下來。它居然比主人還要內向,還要膽小。如果還能再養一隻狗的話,我可能會叫它——餘温。

或者,餘燼也行。那是曾經讀過的,張愛玲的一本小説,《餘燼錄》的名字。

風再也不能在樹上彈琴了。

她的琴鍵散落一地,黑白之間,太陽就落下去了。

“我的眼睛不眠地守望着,即使沒有看見你,那凝望也是幸福的……”此刻,我和泰戈爾一起望着你,那兒夜空飄渺,羣星閃爍,所有飛過的螢火蟲兒,都同月亮一起幸福着。

你告訴我説,要堅持寫作的信念。就像農民堅持種的莊稼那樣,埋在地下的種子,遲早會結出沉甸甸的果實。

轉眼綠暗紅稀,始信山中多雨。

水霧一邊起,風林兩岸秋。姍姍來遲的雨,打濕了鴿子翅膀上的羽毛,也打濕了窗簾上那柔軟的流光。

倏爾雨住,山頭吐月。玉盤高懸,彷彿洞悉己身的蒼涼,在光華之後,一躍而成蟾宮裏折桂的客人。低頭思故鄉,牀前的月光依舊很白,那是一種自然的無瑕,一眼就能穿透靈魂的污垢。是這個世界髒了,還是我們自身該換裝了?看腳下這座燈紅酒綠裏的城市,再龐大的繁華,也成為了過眼雲煙。想起為了夢想,曾經那麼地不顧一切,不過是為了得到一張可泅至往日的船票,如今,身在兩岸,才知風景。

且做園圃裏那枚成熟的果實,且做煙波裏那位滄桑的漁夫。就像現在的我一樣,面對着這些江湖上的豪傑們,欣賞一點他們的功利,欣賞一點他們的放蕩,也欣賞一點他們的自私與豪爽。

4

輕解舟楫之時,天邊那輪落日已橫在了江中。

今夜,我將淹沒那座寂寞的沙洲,乘一翅白鴿來輕叩你的柴門。就算那大雁塔的晨鐘,再敲不醒世人的夢;就算那寒山寺的斜徑,再堵不住求佛者的心,我也頑執地相信,江岸那棵開花的樹,必將成為我心頭永遠端坐的菩提與明鏡。

參觀寺廟時,聽聞佛家有句説法,雲水即是行腳,僧人只有在行走之時,禪心才是平穩的。

凡心所向,是一種夢想;素履所往,更需要勇氣與信念。

行到雲水深處,不住於物,不困於情,是高風亮節的境界。印象裏的高僧,是弘一法師,是“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裏那聲深情的呼喚。遙想昔日,詩詞歌賦,音律篆刻,書藝丹青,文學戲劇無一不精的李叔同,爾後卻數變為僧,遁入空門,當真是行到了人生的水窮之處。

倘若僧人的行腳,是一種思想與意志的結合,那麼文學上的修養,當真得靠感情與興趣來生成。

又過了一個節氣,又迎來一番紅素。恰是此時,一朵來遲的螢火,虛構了秋水裏的歷史

我信,這是你切慕的生,信仰的生,孤獨的生。

站在歷史的中央,即便有些典故的存在,也是為了讓目光顯得更加長遠。我的路只為尋你而鋪陳向遠方,你的心只為等我而羽化成白蓮。當炊煙奏響了那支我們所熟悉的晚歌,那裏必定洋溢着童年的味道。

時過境遷,當你轉身,當你回眸,細看那天涯,細聽那流水,才明白棲身於斜陽之下,唱晚的只是那一艘心中的孤舟。——那是長久的跋涉,永遠的鄉愁。當你整裝待發,在暮色中點蒿一躍,那些舊時光便紛紛墜落,像極了一支挾裹了風聲的羽箭,被輕輕射到了秋天的岸邊。

彼時相聚不用告別,再會亦不必約期,就在你遠行之時,舟中的我便披一身青苔,掃灑庭院,獨釣寒江,就等那場生命中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