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的阿姨，常年出外打工。每年的分別，總是哀婉而憂愁的。今年六月，阿姨才回家裏來。短暫地在家裏住了三天，卻又得分別。離別那天，我陪着鄰家小妹妹一起送她。
“囡囡，等着，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要乖乖地喲，莫急莫急！”阿姨聲音輕緩，温暖地穿過氤氲在空氣中的浮塵。讓我的心一動。
那是一個如玻璃般易碎的謊言呵，妹妹至少得等上半年。半年，那是如何一個漫長的期限哪。
“我相信媽媽！”妹妹的眼睛，澄澈而明亮。她捏緊了小拳頭，目光不容置疑地堅定。我沒想到妹妹這麼相信她的媽媽。可一會兒我就發現高估了這個小妹妹。
淡淡的憂傷瀰漫在陽光下的小巷，點點光瀾，在兩人臉上打出光影泯滅的圓圈。
阿姨低下頭，喃喃地説：“該走了嗎？”
“媽媽，你不能走！”妹妹突然跑上前，兩隻手如章魚的觸手般緊緊地摟住她的媽媽，小臉兒漲得通紅。
“媽媽是一定要走的呀！”阿姨有些急了，“快放開，囡囡！”
小妹妹如果再纏着下去，就耽誤了末班車的時間呀。手腕上的表突突直跳，在提醒着兩人加快步伐。
妹妹執拗地堅持，小手抱得更緊，指關節都因過分用力而泛起淺淺的白色：“媽媽，你不能走，你的扣子掉了，會冷的！”
阿姨吃驚地把妹妹的手輕輕移開，果真，她那件藍布薄披風上掉了一個小鈕釦，微微地敞開來，可這是夏天，並不冷呀！但小妹妹這個精靈呵，竟有如此善感的心，能夠捕捉到那麼細微的地方。
“囡囡，謝謝你……不過，媽媽，媽媽真的不冷！”阿姨的聲音哽咽了，她俯下身來，輕輕地拍拍妹妹的腦袋。一滴淚，從眼角滑出。
小妹妹幫她拭去眼角的淚：“不能哭！媽媽平常告訴我，遇到什麼事，都不能哭！”那澄澈的目光，忽閃忽閃的，亮晶晶的，在陽光下閃耀——如此動人，眸子裏有點點柔波在閃動。飽含了對離別的不捨，飽含了對媽媽深深暖暖的愛，更有，那目光背後的.一顆明淨、澄澈、堅定的心啊。我我才發現自己誤解了這孩子，有些感慨。
時光停駐在目光之上，煥發着燦爛的光華，如一葉綠波中輕輕滑過的花船，滲入阿姨顫抖的心中，滲入我的心中，徐徐綻放。聽媽媽説，阿姨在外工作辛苦，一週才能打一次電話給妹妹。而她那麼小的女兒，已學會分擔和體貼母親的辛勞。是呀，有那雙給媽媽當釦子的手，有那堅定不容置疑的目光，才讓一個脆弱易折的女子，煉成一位不屈不撓的偉大母親吧。而我們，可曾與媽媽共同分擔過生命中的那些艱難，分擔過那實實在在的寒冷，以手為扣，用目光來撫慰母親的心？
時常憶起那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