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都>文學教育>散文>

隱藏的土地優美散文

散文 閲讀(2.53W)

這是一塊隱藏的土地,在這裏,高天闊土是生息繁衍的人們需要用心靈祈禱和夢想追逐而抵達的地方。

隱藏的土地優美散文

從峽谷的頂部眺望下去,天空低矮狹長,幾千米的極速落差,使生命可以在瞬間感受到存在的虛無和永劫不復的悲壯。峽谷的傾斜地帶,是蕩遊于山頂與谷地之間的小鎮。猛一抬頭,四周近得讓你不知所措的山巒,在近距離的對峙中,解讀着那些貼着懸崖生存,貼着峭壁生長的生命。

走進炎山,就是走進雲南歷史的一個章節,雲南史書中的雲南王大氣磅礴地用省略號忽略了這塊土地的狹小,把一個部族遙遠的夢想伸到峽谷最高處,伸到視線能夠探索的地方,因而,炎山成了雲南歷史中獨一的斷章,它曾細緻地描述過讓炎山人肅然起敬的燦爛和輝煌。

更多時候,人們是從大堆厚實得足以讓昭通人引以為豪的史學資料中去翻閲炎山,而我卻是從一個生態的、堅韌的、沉重的生存環境中來鳥瞰它、構想它。

炎山的天氣如同它的名字一樣火熱,即便在隆冬,也會散發出温熱的氣息,炎山的熱或許是因為谷底那條日夜奔湧的金沙江。那是一條神祕的通道,載着不為人所知的生命隱祕滾滾而去。而河牀兩岸的春天猶如夢中的一片陽光觸手可及,山崖陡壁上終年的綠,就像流行的歌詞可以隨意吟唱。

如果在滂沱雨季中走進炎山,你會感受到,綢帶般摺疊的公路,黏稠潮濕的天空,飄忽變幻的雲霧正隨車上的海拔指針快速下滑。雄奇、險峻、沉重是我主觀的視覺,在高高的土地上,呈八九十度傾斜的大山,似乎以一種閒雲散淡的風格,有意無意地散落着讓人驚歎不已的棲居地,在遊人眼裏,這是終日的風景,詩意的棲息,沒有任何造作的美感,在日月交替中守候着生命的輪迴。

這是一塊城市人無法想象的土地,堅韌頑強的生存地。懸崖壁上的房屋,以及聳入雲端的尺寸之地,在作家的審美視覺裏:是一塊藏匿靈感的熱土。在生態學家視線裏:是人與自然和協相處的極品佳作。在哲學家的審美標尺上:沿陡坡峭壁行走的生命,以及峽谷底部洶湧穿行的金沙江水,無一不透出人類命運不可逆轉的悲喜。我嘗試借用作家的靈感,生態學家的雲淡風清,以及哲學家的沉重,來體驗一次思維多向組合而生出的百感交集,那是輕與重敲擊出的生命韻律。

艱難的行走

在瀝瀝淅淅的雨中我們到達炎山鄉政府所在地。不到200公里的路程走了7個小時,長途跋涉的疲憊不是來自路程的遙遠,而是來自路途的艱險,還有必須時時提防的滑坡的危險,7個小時的路途,已經是距離省城的時間概念了。往外看去,霧氣藏匿了所有的視線,沒有了山路,沒有了陡峭,車如同穿行在一座巨大的高架橋上。懸到脖嗓眼的心隨海拔的急速落差而墜落,時時下墜的感覺,倒像是坐在一架小型直升飛機裏,來感悟命運這個悲壯的主題。突然,我想起了久遠兒時讀過的一首詩:“三十三天,天外天,白雲上面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堅”。在繚繞的雲霧中我體驗了一回半神半仙的感覺。

温柔的小鎮

深陷在山巒之中的鄉政府,被緊緊擠在一起的大山包裹得喘不過氣來。通往鄉政府的路是唯一的水泥路,是一條名副其實的鄉街。當霧氣隨着黃昏籠罩着小鎮時,兩邊商店稀稀疏疏散落出的燈光已將小鎮的夜晚點亮,如果抬頭一看,一種與外界隔絕的空茫就會擠壓着胸腔。

小鎮上的鄉街是早已散盡,趕街的人們中午就開始趕回幾十裏外的家。每個星期一次的鄉街往往是開得晚,散得早。天剛亮,居住在幾十裏外的村民就帶上乾糧,背上竹揹簍沿着陡峭的崖壁,疾步行走,他們要在散場前趕到那裏,把揹簍裏的東西以最好的價錢賣掉,然後,再盤算怎樣合理添置一些必需的用品。這時女人往往表現出井井有條的個性,首先得花上兩角錢給孩子買點糖什麼的,再摸摸索索地用捏得發濕的錢,買上些針線,最後,嘴裏嚥着口水,咬牙走過冒着熱氣的涼粉攤,如果抵不住誘惑,回頭一看,滿滿一碗涼粉上撒滿各種作料,細細的、綠綠的碎葱和紅紅的辣椒油就會使她們意志失控,左顧右盼,坐在撐着紅色陽傘的小桌子邊,慢慢品味這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慢慢享受大紅陽傘下那種無比的滿足,最後從包裏摸出皺巴巴的一角錢遞給攤主,咕咕地喝下半瓢涼水,愜意地上路了。這時的男人們是最自在的,酒是他們的天地。揹簍裏的東西賣得一個好價錢後,喜形於色地買一大碗麪條或者米線再加兩個饅頭,長聲吆喝小吃館的店主,打上一大杯包穀酒,話三匣四地吹起來,這時的男人們是不會想起家的,如果弄清上帝的角色,甚至他們會以為自己比上帝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霧氣籠罩的時候,對面的山體清晰可見,居住在陡坡兩邊的人們幾乎可以對話,如説到串門,那就是半天一天的路程了。村民們已習慣這種距離產生的假象,這種假想的、虛擬的美,大膽構思着都市人不敢想象的神奇。在這個唯美的畫面裏,我聽到了村民講述的一個故事,有一年的春節,他們在家門口宰豬,宰豬的人用力拉豬尾巴,一下拉滑了,幾百斤的豬摔下山谷,尋到谷底,只找到幾點骨頭,肉已跌得粉碎。

儘管聳立在雲霧深處的山巒顯得超凡脱俗,亦真亦幻,但透過唯美的層面去探究生存環境的艱難,很容易就陷入非哲學範疇的.沉重與傷感。

當燈光浸透了小鎮唯一的水泥路,夜色也就如期而至。

此時的IP電話超市格外繁忙,你可以從街頭的電話亭裏看到老式電話和新式電話正在發揮他們的功用。夜深了,小鎮的夜生活卻鮮活起來。歌廳裏傳出的歌聲在這井底般的彈丸之地不絕如縷地迴響,節奏強烈的搖滾樂擦過鄉政府招待所的玻璃窗,在小鎮寧靜的夜晚,反覆上演着都市人的瘋狂。在這裏,現代文明和傳統審美方式紛紛登場,這成了小鎮獨特的一道風景。

此時,夜色籠蓋的小鎮竟像瀰漫於內心深處的一種温柔,揮之不散。

鄉長的構想

走在蜿蜒盤旋的山路上,便感到一陣暈眩,下面就是洶湧的金沙江。從小路下去,海拔急劇下跌,直到海拔500米左右的地方,黏稠的熱風就會將你緊緊圍困其中。

“溪洛渡電站的修建,為炎山的發展帶來絕好的機遇”。去江邊的路上,年輕的鄉長一直在描述着如何推動炎山經濟發展的夢想。在這塊純粹的生態環境中,旅遊業是他看好的一個項目,對炎山經濟發展前景的構想,使他興奮得臉微微發紅。

對於不是本土的外來基層幹部,幾年的堅守不是一件容易事。最讓他激動的就是從鄉上通往金沙江的路就快修通,這種喜悦是交通便捷地方的人想象不到的。崇山峻嶺中的峽谷腹地雖然艱險無比,但是隨着溪洛渡電站工程的推進,峽谷深處的金沙江將成為炎山溝通外面世界一條黃金水道。

“再過一年,車就可以直接開到金沙江邊。到時候,炎山經濟作物……價格幾下就上去了。”年輕的鄉長對前景的構想,使他忘卻了堅守這塊土地的艱難。

土管所女幹部

十四年,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十四年,是人生的多少時間?十四年,是青春的多少分割?

“從91年學校畢業就分到炎山鄉政府工作,習慣了。”言語不多,家在昭通城的鄉政府土管所女幹部有些不好意思地説。第二天,我們走的時候,土管所女幹部拉着她10歲的兒子,遠遠地站在那裏目送我們,遠遠目送的方式,使我心底湧起一種感動,也許,這種感動只是生命中的一個瞬間,然而,人生不就是由每個細節組合而成的?

從書上來讀炎山,你會看到,它佈滿了浪漫主義和神祕主義的濃厚色彩,特別是從雲南史書中讀它,英雄主義的浪漫情懷就會湧上心頭,從現實的生存環境中來翻閲炎山,你會看到這是用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勾勒出來的一塊生存地。

靠近它需要激情,走進它需要勇氣。

山居小學校

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了半山腰上的一所小學校。因為路面過於陡滑,不用跑的方式難以控制行走的速度。

正是暑假期間,所以沒有見到教師和孩子們。

小學校建在一個坡度傾斜稍顯和緩的地方。泥土舂成的兩層樓教室,已經破舊不堪,男教師和女教師分別住在教室對面的兩幢土房裏。在此之前,我無法想象,在此之後,我不願去想象。然而,這的確是教師們居住的地方。鄉長指着那間只有粗粗的木欄的窗口告訴我們,那就是教師食堂。我湊近去看,裏面用土壘成的灶台,三眼爐膛裏是燃盡的甘蔗皮,幾口碩大的鐵鍋像誇張的道具,灶台頂上是一塊被煙火薰得發黑的塑料布,旁邊齊齊地堆碼着已經幹了的甘蔗皮。從灶台後牆一個開得很高的窗口上,可以看到,對面山上終年的綠、繚繞的霧,映襯在四周的漆黑牆壁上顯得那樣的生動,如同一幅浪漫與寫實手法相滲透的油畫。

數來數去,我發現兩層樓教室只有一盤木樓梯,離地一米多高的台階竟然沒有樓梯,怎麼才能上去呢?當然,他們沒有閒情逸致來幽默地生活,也不會用“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的悠閒來調侃沉甸甸的現實,因而我一直關注那盤樓梯的命運,一直在猜想關於樓梯的問題,後來才知道,為了防止木樓梯丟失,一到放假就要把木樓梯收起來。顯然這是一個並不輕鬆的話題。

學生們上課尤其艱苦,早晨上課時間不同於城裏,每天自帶乾糧趕幾十裏的山路來到學校。炎山的山路概念不同於其他山區,不僅要翻山越嶺,更是要穿行於懸崖峭壁。炎山的温度常年都高,自帶的乾糧很容易變質,吃變質食物、每天早晚幾十裏的山路,對求學心切的山區鄉村孩子來説,這又算什麼苦呢?也許,他們的夢想早已伸到大山之外,準備突破生存的重重困惑。

炎山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對教育的重視,雖然艱難卻不放棄。早在三四十年代鎮上就有了公立師範學校,並從四川乃至昆明聘請了許多優秀教師,教育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區,都是文化發展的先驅。也許,這就是很多人物能從炎山走出來的最根本原因吧。

水的世界

山與水是炎山的魂。

高聳的山、奔流的水,猶如高高低低音符在鍵盤上敲擊着一曲高山流水。

當海拔下降到五六百米時,呈現出的是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美。這時的炎山純粹是一個水的世界,水的世界少了一些沉重,多了一些空靈。

近距離感受洶湧的金沙江水從腳下滾滾而去,還是頭一次。這時的金沙江水,已不再是盤繞在谷底的一條褐色長線了,激浪盤旋着、拍打着兩岸,挾着船伕那透穿胸腔的號子奔湧而去。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因為有水,江邊的人就長得格外清秀。

因為有水,江邊的人就格外聰慧。

江邊的人很愛乾淨。即便是穿着質地低劣的T恤、短褲、涼拖鞋,也使江邊男人看上去與眾不同。顏色淡雅,手工縫製的服裝不僅顯示出江邊女人的生活本領,毫無造作的美感把她們水一樣豐潤的身體烘托得恰倒好處。江邊女人終日沐浴的是水的温柔,於是,她們成了粗獷船伕們常常懷想的一道柔美風景。

唯一的吊橋是連接四川與雲南兩岸之間的水上通道,是兩地村民互通有無的要衝。而從吊橋上過去是需要勇氣的,踩在搖搖晃晃的橋面,看着當地人箭步如飛的腳步,你也許會生出望而生畏的退縮心理。就像馬背上的孩子對馬的依戀一樣,江邊的孩子們對橋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們可以在木板稀疏、不停晃動的橋面奔跑如飛。

江邊吊橋旁的涼棚是趕場歸來的人歇息的地方。精明的江湖醫生智慧地選擇了這個富於商機的必經要道,作為治病、做小買賣、來往人羣小憩三維並舉的一個棲息地。背倚崖壁,在一塊50平米的天然平整巖石上,用樹幹、竹子、甘蔗葉搭建出簡陋、具有熱帶特色的房屋和門外納涼的涼棚,你不得不暗暗驚歎他的智慧。坐在涼棚裏,喝着茶水,抽上一支廉價的煙,看着川流不息的過往行人,聽深得過往人羣信賴的江湖醫生隨口道來的娓娓故事,你心底是否也會湧起一縷温柔?甚至還準備買下他攤子上的幾包外省香煙和一些過期食品。

夜幕降臨時,兩岸山上的燈光在無邊的暗夜裏閃爍,俯瞰洶湧而去的江水,傾聽激浪衝刷河牀的聲音,以及縴夫腳步踩出的沉重歎息,我陷入輕與重的困惑。

一天之內,我從三千米的峽谷高處狂奔到只有幾百米海拔的谷地,作了一次短暫的跨越海拔旅行,感受峽谷地帶艱難的生存,傾聽現實主義的話題,我陡然明白了一個困惑許久的問題,對於山區人們生存悲喜的探究,遠遠不是浮光掠影的走訪所能界定。

隱藏在峽谷深處的世界是狹小的,但是,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站在高聳的山崖上,用心靈去觸摸大山之外那片廣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