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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仲鸞同年之父母七十壽序原文及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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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曾國藩

陳仲鸞同年之父母七十壽序原文及翻譯

天之生賢人也,大抵以剛直葆其本真,其回枉柔靡者,常滑其自然之性,而無以全其純固之天。即幸而苟延,精理已銷,恆幹僅存,君子謂之免焉而已。國藩嘗採輯國朝諸儒言行本末,若孫夏峯、顧亭林、黃梨洲、王而農、梅勿庵之徒,皆碩德貞隱,年登耄耋,而皆秉剛直之性,寸衷之所執,萬夫非之而不可動,三光晦、五嶽震而不可奪。故常全其至健之質,躋之大壽而神不衰。不似世俗孱懦豎子,依違濡忍,偷爲一切,不可久長者也。

【譯文】上天造就賢人,大都賦以剛直性格來保持他們的真純本質,那些柔曲軟弱的人,往往亂了自己的天性,而無法保全純真敦厚的本質。即使僥倖苟且地延長了生命,精神已經消亡,只留下軀體,正是孔子所說的活在世上倖免於禍害罷了。我曾經蒐集了本朝衆多學者的言行事蹟,像孫夏峯、顧亭林、黃梨洲、王而農、梅勿庵等人,都是道德偉大的忠貞隱士,年壽高達七八十歲,而且都具有剛直的性格,寸心所堅持的主張和意志,一萬個人反對也不可動搖。日月星辰無光、五嶽震撼也不可使他改變。所以他們能長久地保全自己極強健的體質,躋身於長壽之列而精神不衰退。不像世俗中的`怯弱小人,猶豫無主見,忍氣吞聲,苟且對待一切事物,不能長久於世。

同年生陳君仲鸞與餘交十餘年,每相與議論平生,慷慨不撓。或品第當世人倫,意所不可,睥睨譏切,無所復忌。同人或謂仲鸞居吏部曹司,身處卑冗,更事未深,宜其囂囂不絀①;若移置要地,稍稍練習文法,亦且破觚而爲圓矣。既而仲鸞果以考第入直軍機,而戇直髮憤,芒角森然,曾不減其曩者之舊。吾乃私怪生民剛直之性,其稟之有厚有薄,未可以一概度量也。

【譯文】同年陳仲鸞君和我相交十多年,平日每當交談議論時,他總是意氣激昂不肯屈服。有時品評當今人物的優劣,他如果對誰不滿意,便鄙夷地諷刺責備,毫無顧忌。共事的人有的說,仲鸞在吏部曹司一級任職,身分低微又職位次要,閱歷不深,難怪他傲岸不屈。如果把他調到重要位置上,稍微學習舒緩紆徐的文辭方法,也就會削去棱角變得圓滑了。不久仲鸞果然憑考覈的等級供職軍機處,但他的耿直激憤、鋒芒凜然,竟絲毫不比過去減少。我這才暗地裏感到奇怪,人的剛直性格,天生稟受有強有弱,不可以用同一種標準衡量呀。

間輒與仲鸞語家世之計,及太公、太母之行。仲鸞爲餘言封翁蔭召先生,生而伉爽,屢經艱險,履之如夷。遇人有心所不許,雖豪貴人必唾棄之。即心之所許,雖孤嫠卑賤,必引而翼之,愈窮厄,愈禮敬與鈞。自親族州閭,皆服其誠信,遠近紛難,就之決遣,凡所論斷,久而輒應。封母高太恭人,祗順惇篤,尊尚節義,蓋皆有剛直之風。然後知仲鸞之激烈不阿,雖受性獨厚,亦其稟之庭闈者。歲漸月染,涵濡之久而不自知也。人固視乎所習朝有媕婀之老則羣下相習於詭隨家有骨鯁之長則子弟相習於矩矱倡而爲風效而成俗匪一身之爲利害也。

【譯文】我閒暇時常和仲鸞談到他的家世詳情,以及他父母的品行。仲鸞向我說,封翁蔭召先生生來剛強豪爽,多次經歷人生艱難,他就像走過平地一樣。碰上有自己看不慣的人,哪怕是豪門權貴也必然鄙棄。倘若是心中稱許的人,即使是孤兒寡婦、地位卑賤的人,他也定會援助和保護他們,越是窮困的人,先生越是恭敬有禮,一視同仁。從親戚到鄉鄰,都佩服他的誠實講信用,遠近的人們有糾紛或疑難,都找他排解決斷,凡是他預言判斷的事,久了都會應驗。封母高太恭人,性格恭順淳厚,崇尚節操禮義,二位老人都有剛直的精神。我這才明白,仲鸞激昂剛烈、不屈從迎和的品格,雖然是得天獨厚的稟性,也是從父母那裏繼承的。日積月累地漸漸受到影響,濡染久了,自己並不覺得。人的成長本來決定於他所熟習的環境,朝廷有曲意順從的老臣,那麼衆多下僚就會彼此習慣於見風使舵。家庭裏有耿直剛正的長輩,那麼子弟們就習慣於循規守法。有人倡導便造成風氣,大家仿效便形成習俗,這不是哪一個人能決定利弊的。

今年八月,爲先生暨太宜人七十生日,年家之子,同官之良,鹹稱觴仲鸞之邸第,作爲詩篇,以祝難老。屬國藩爲之序,餘乃略述平昔與仲鸞言論大指,以著先生之節概,因推國初諸儒以剛直而享大年者,爲先生致善禱之誼,亦使世之君子,聞之而有所警焉。

【譯文】今年八月,是先生和太宜人的七十歲生日,同年家的晚輩,同事中的好友,全都在仲鸞的宅第舉酒祝賀,寫下詩篇,祝福長壽。大家囑託我爲二老寫壽序,我便簡略敘述平日與仲鸞談論的內容大意,以彰明先生的節操氣概,因此推許了本朝初年學者中因剛直而享有高壽的人,向先生致以美好的祝願,也使世上君子,聽了我的話而有所警悟。

[註釋]①囂囂(áo):自得傲慢貌。絀(chù):屈。